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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第2页）

宝玉“嗯”一声，点了点头。

于是宝玉和几个人一道吃几样细巧的零食。薛姨妈连忙命人给宝玉端来了上好的酒。

李嬷嬷因为宝玉曾经喝酒的事而被上司及他人臭骂过，像“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似的，出于趋利避害，出于自我保护，她竭力的劝告薛姨妈不给宝玉酒喝，而薛姨妈并没有依从李嬷嬷的劝告，并且将李嬷嬷也打发去喝酒。李嬷嬷因为也有酒喝而暂时停止了阻止宝玉喝酒。

一阵闲谈之间，宝玉已经三桮酒下肚，脸上显出红梅般的色彩。这时，李嬷嬷的忧虑更为沉重了起来，她走过来想竭尽全力阻止宝玉继续喝下去。

可是宝玉酒性正酣，如要求后人之后人的瘾君子将刚抽了一半的香烟扔掉似的，要宝玉立即停止饮酒，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他皱起了眉头，央求李嬷嬷道：“好妈妈，让我再吃两桮，就两桮，后头就不吃了。”

李嬷嬷继续劝阻道：“你可小心点儿，今天老爷在家，提防着老爷问你的书。”

像晴天霹雳似的，宝玉如同孙悟空听到唐僧即将念紧箍咒一般，他完全愣怔住了。他端着酒桮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放下。少年的红润面容似乎也改变了颜色，头颅也低垂了下去。如青春的禾苗被铁骑踩踏了一下。

黛玉见此模样，如石缝中的青草奋力向上生长一般，绝不甘心于被挤压和覆灭。她急忙说道：“别扫了大家的好兴致！当饮则饮！……舅舅如果叫他去，就说姨妈这里留住了。——你这妈妈，是想拿我们来寻开心不成？”黛玉向宝玉身边靠了靠，用胳膊肘轻轻推了推宝玉，嘟哝道：“别理睬那老货，给她点颜色看看，我们只管乐我们的。”

薛姨妈笑了笑，对宝玉道：“别怕，别怕，我的孩儿！来到姨妈这里，没有好的给你吃，别把这点儿小事吓得放在心里，也让我心中不安啦。你尽管吃吧，有我呢。索性吃了晚饭回去。要是喝醉了，就跟我睡。”因此令道：“再烫些酒来，姨妈陪你吃两盅儿，接着就吃晚饭吧。”

听到这些话，宝玉抬起了头，像停泊了的船儿又鼓起了风帆似的继续前行。他脸上又露出了笑容，兴致顿时又浓烈了起来。

一会儿，李嬷嬷和另外两个婆子，在饮了几桮酒之后，都借故离开，寻她们自己的自由了，只剩下了两个小丫头在这里伺候。没有了朽迈年老者的管束，只留下了年青亮丽的女孩，宝玉看着心里就舒畅了好几分。于是一桮连着一桮的喝，连薛姨妈也不免有些担忧起来了，连忙哄他道：“我的儿，虽然酒很好，但还是不能过分贪桮啊。过几天，再过来慢慢喝吧，今天就打住了吧。”如此重复了两三遍，宝玉才放下了酒桮，让丫鬟收拾而去。

宝玉、黛玉及几个丫鬟都吃完了晚饭，呆坐了片刻。黛玉问宝玉道：“你走不走啊？”

宝玉像半醒半醉似的，迷蒙着双眼斜斜的看着黛玉，道：“你要走，就和我一块儿走。——你可不能独自先走啊。”

黛玉心里一颤，一喜，但她没有表露出来，而是缓缓的站起身，道：“咱们来了这老半天了，也该回去了。”

于是两个人向薛姨妈告辞。两个丫鬟忙着给宝玉戴斗篷整理衣装。黛玉嫌丫头不会笼住束发处理簪缨，担心衣装的整理不够平整熨帖，便亲手帮着整理。整理完毕，她不知所以的被灯光中宝玉的面容所吸引，她痴呆般的端详了一会儿。后来似乎有些醒悟了，于是旋转了眼光，转向了那虚空的别处。

这时，薛姨妈开口道：“别急，别急，再稍稍等一会儿吧，跟你们一起的嬷嬷还没有来呢！”

宝玉显得有些心烦意躁了。与其说他不愿意等待婆子们，倒不如说他压根儿就不愿意跟婆子们同行。他说：“有丫头们跟着，我们可以先走了。”黛玉心里感觉丝丝的甜蜜，她觉得她所要说的话，正是宝玉所说的。不过，当时的她，也并没有能够想出“朋友如异体同心”之类的话。

可是，薛姨妈从绝对安好的角度出发，她仍然不放心一群孩子们独自而去。她觉得必须有大人的看护才算妥当。于是立马吩咐了两个女人护送着宝玉、黛玉等而去。没走多远，宝玉嘴里咕哝道：“其实，姨妈大可不必叫大人送我们。”

黛玉又感觉这话说到自己的心里来了。但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微微点了点头。

……话说当年，宝玉急切的要和秦钟会面，并决意要和秦钟一块儿上学。他先后数次要求袭人禀凤姐儿和母亲，催促秦钟早些过来。他一边生怕父亲叫他去问及功课之事，一边盼望着秦钟跟他同来同往同在学校。凤姐儿在袭人第二次向她提出这个要求时，即派人前往送书信至秦邦业家。

数日之后，秦钟过来了。

那天，宝玉起身得比往日也早了些，大概因为心中毕竟搁着事情的缘故。他抬眼看看眼前，袭人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把书籍笔墨等等的都收拾好了，颇为齐整的摆放在那桌子面上。他又朝袭人看了看：她脸上似露出了微微忧伤的神色。顿时，宝玉心中也掠过了一丝愁云，道：“好姐姐，你今天好像不喜欢了？是不是怕我上学去，把你们撂在家里太冷清了？”

袭人虽然能感觉出心中微微的忧伤，但脸上仍然做出了几分笑容，道：“这是哪里的话？早晚都是要上学的呀。念书不是件很好的事吗？不念书，不就会潦倒一辈子吗？最终会怎样呢？不过，我在想的，念书的时候，就要用心，一心放在书上；不念书的时候，要想到家里的人。别总是和别人玩玩闹闹的。要是碰见老爷，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又想的，话虽说着要发奋努力的，但一天的功课也不能贪多，贪多了嚼不烂，心脑里塞不下，身子要保重的。这些意思我想了几遍，想要跟你说的，你好歹也要体谅我啊。”

宝玉点点头道：“嗯嗯，我听到了。”

袭人眼角似含着泪珠儿，但她尽量不让宝玉察觉，她偷偷用手背拭了一下。她又道：“那些皮毛的衣裳，我都给你包好了，交给那些小的们去了。学里冷，好歹自己要想到添换衣服，比不得在家里时时有人提醒，照顾。脚炉，手炉，也都交出去了，你自己要想到，要逼着那些小的们给你生火，让你烘烘。我有些不放心的是，那些是一群懒贼，是算盘珠儿，你不拨，他们就不动，他们落得清闲不动的，那样岂不冻坏了你。”

宝玉道：“这些你都该放心的，我自己哪里不会调停的，我是傻子么？……你们也别总是闷在家里，要常常跟林妹妹出去走走，玩玩，散散心。”

一边说着话，一边都穿戴整理得完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