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之前有过龃龉的赵光诚也不例外。
青莲对于这些人的示好倒是照单全收了,毕竟都是战友。从前的小摩擦在而今的大获全胜面前实在是有些不值一提。
至于姜沛文则是默默守在了青莲的旁边。
谢听晚一眼看出两人之间有些端倪,但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她靠在孟毅梵的肩膀上,篝火将她的脸映照的忽明忽暗。
“真好啊。”谢听晚由衷感叹起来,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孟毅梵将下巴抵在了谢听晚的额头上,跟着附和道:“是啊,真好啊。”
“以后还会更好,大汉不再有战事烦扰,一定会更加昌隆。”
……
驼铃碾碎落日时,旦增顿珠的白发已经与沙尘同色。
自从战败之后,他就按照约定退兵,一心一意想要把美热妮萨的尸身带回故土。
这期间,他拒绝了所有人的好意,只想要独自完成。
旦增顿珠解开束在胸前的牦牛皮绳,美热妮萨的尸身轻轻落在铺满格桑花的毡毯上。
尸首用雪山冰蚕丝裹了七层,却仍掩不住心口箭伤渗出的淡金——那是谢听晚配的防腐药粉,混着未净的”相思灰”余毒。
十二匹白骆驼跪成两列,驼峰间挂着褪色的九色经幡。
有个总角小儿攀着驼铃张望,被母亲拽回帐篷时,腰间的银铃铛发出清越响动。
旦增增顿珠的手腕突然痉挛——三日前过鹰愁涧时,美热妮萨棺椁上的银铃也是这样碎在冰河里。
“王女归乡——“旦增顿珠的唱诵卡在喉间。
本该由圣女捧着的往生灯,此刻只能悬在空荡荡的金架上。
旦增顿珠解下大将军银冠,取出发间藏着的孔雀石手链。
十七颗珠子在棺椁上滚过,每一颗都映出旧日残影:八岁的美热妮萨偷穿嫁衣,十五岁的美热妮萨在冰湖放生白鹿,最后一颗照出断崖那日,她倒悬的金线裙裾像折翼的鹰。
夜风卷着雪粒扑进圣殿。
旦增顿珠跪坐在冰棺旁,用银刀削着柏木。
本该雕往生咒的经筒,渐渐成了少女执鞭的轮廓。
刀尖划过食指时,血珠渗进木纹,给雕像添了抹珊瑚色的额饰。
子时更漏滴断,旦增顿珠忽然听见冰层开裂的脆响,仔细看去,美热妮萨的指尖竟凝着水珠。
旦增顿珠于是疯魔般扯开七重丝帛,却见那水珠原是自己的泪,正顺着公主僵直的指节滚落。
他再一次愣神,随后反应过来,美热妮萨已经故去许久了。
旦增顿珠忽而想起祭司的话,”按祖制,王女该用天葬。”
旦增顿珠于是用银刀劈碎酒坛。琥珀色的液体在冰面蜿蜒,渐渐汇成他再熟悉不过的纹路——十七岁的美热妮萨醉画圣湖图时,也是这样将葡萄酒泼满羊皮卷。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十二盏酥油灯同时熄灭。
旦增顿珠抱着柏木雕像走向鹰崖,雪地上印着两行深浅不一的足迹。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士兵们在崖底找到昏迷的旦增顿珠,他怀里紧抱着柏木雕像,冻僵的手指还保持着梳发的姿势——那是戎狄未嫁女子下葬时,兄长该为新娘梳的百岁辫。
美热妮萨的冰棺静静停在山坳,棺盖上积着新落的雪,雪下压着半截中原玉簪,簪头金丝缠成的孔雀正对望雪山之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