踱步而来的沈知青笑着拍了拍他的脸:“起来说话,做了这么多年郡王府家仆,还是这么不经事,一点风雨就又哭又笑的。”
见到意气风发的长子,沈宴的表情总算有了一些雨过天晴的意思,朝他微一颔首:“回来了。”
“是,父王,知黎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沈知青面上犹带微笑,微微上挑的一双眼中有暗流涌动:“尽人事,知天命,此番不可再因父女之情牵涉进去,父王想必已经心力交瘁,之后的事,交给知青善后便好。”
沈宴无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由衷道:“去燕王京历练了几年,长进不少,他可还好?”
“舅爷爷精神矍铄,身体也很不错,”沈知青笑道:“他总记挂着您,也是听说开封城里有变,让我赶紧回来帮衬。”
“舅舅一把年纪了,还要为我们这些小辈操心,”沈宴吹久了风,狭长的眉眼有点泛红:“刑部已经动手,左右现在无事可做,你且先跟我说说,这几年在那边做了些什么。”
沈知青连忙上前扶住他:“父王,我们借一步说话。”
沈知黎问斩那日,国子监集雅苑内的花鸟鱼虫都分外安静,宋明华讲读的声音沉稳有力,一堂学子安安静静地做着功课。
文荷才抄完一卷碑文,还未抬头就隐隐感觉到有目光注视着自己,只当做没看见,又翻开中庸篇,蘸墨提笔。
不料,一直安安分分待在梁上的一只雪白鸟雀拍拍翅膀,俯冲到文荷案上,蹭花了她方才执笔落下的墨迹,幸好她反应快,收得及时,否则整本都要作废。
“啊呀!”才干了坏事,那小雀儿不仅不消停,又跑到欧阳茉桌上啄她墨笔,小东西腿脚灵活,欧阳茉很快招架不住,吓得花容失色:“学士救我!”
在文荷意味深长的眼神注视下,宋明华撇了撇嘴,走到欧阳茉面前,她长袖一裹,修长骨感的双手将那不安分的雀儿牢牢锁住,指节反手扣住它翅膀,这才将欧阳茉解救出来。何绮很有眼色地抱着银笼冲上来,文连紫则是惊惭万分地跟着过来,紧张地卷着衣角。
“谁带来的?”宋明华望了文连紫一眼,言语中透着严厉。
这只鸟雀一看就是官家豢养的,一根杂毛也无,油光水滑,也不怕生人。听到这话,姚公子咳了几声,看着文连紫:“宋学士……这雀儿是文……”
“是文荷带来的!”朱三抢先答道,脸上堆出一个笑容:“今天早上她特地带了这小东西来,给我们看了一圈,宋学士,说起来也是我们不好,光顾着看新鲜,没想到这小东西这么凶啊。”
抬头看了眼朱三,文连紫心中喜悦,对上宋明华探究的目光,忙不迭地怒瞪了一眼文荷:“小六,我都劝了你不要带来,你偏要如此,这下好了,要不是宋学士在,真的伤到欧阳小姐可怎么办啊?”
伍慎看得眉头紧蹙,交叠在胸前的双拳感觉有点发痒,正要脱口而出那他妈明明是文连紫这个傻帽带来的,就被身后的宋二拉住,拼命给他使眼色。
文荷先是面露惊讶,不可置信地望了一沆瀣一气的同修,目光停在文连紫假意叹气的脸上格外久,随后像是认栽那般低头:“宋学士,今日是我之过。”
宋明华表情不耐,看起来也不想理睬这个频频惹麻烦的:“我上回说过,下次犯错,不再容情。”
文荷身子一抖,声音有点委屈:“是。”
“去院墙外站着听书,下午散课才准回来。”宋明华淡淡道。
要一个官家小姐站在外墙,其他几处院落的必然看得清楚,连带着不知要被怎样笑话呢。何绮有些不忍,迟疑道:“隔墙尚且有耳,学士念在文荷是初犯,不如就罚她在院中罚站吧。”
文荷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何绮还没来得及回她一个眼神就被宋明华无情驳回:“何小姐若是愿意代为受之,我不介意多一位。”
闻言,四下再无动静,伍慎被两个兄弟死死拉住,心头一股火要发却发不出来,谁知道这两人抽的什么疯?
被这严厉不容情的惩罚吓到,文荷话里隐隐流露出一丝颤音,身子有点抖,却只能认栽:“是,我这就去,几次三番打扰学士,文荷实在有愧。”
说着,她掩住半张脸,快步跑出院门,想是伤心难过或者委屈极了。伍慎实在憋不住火了,回到座上将宋二一推,骂道:“是不是有病?拦着我干嘛?”
“你别急啊,”宋二恨铁不成钢道:“听听朱三怎么说?”
朱三凑近伍慎耳边,悄然解释几句,伍慎原本愠怒的一张脸逐渐浮现出怀疑,最后隐隐膨胀成一丝期待:“当真?”
“嗨!也就是你这个榆木脑袋想不出来了,怎么样?我说支招就一定出手,是兄弟哪有不靠谱的?”
伍慎心里高兴,美滋滋地搭上朱三和宋二肩膀,嘴上还在有所保留:“也不是百分百能成功。”
“去试试就知道了,你可是霍将军的亲侄儿,我就不信,谁听见你这身份不怵。”
“好,好,”伍慎笑弯了眼睛:“你们俩,我真是没白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