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城东观音庙附近。”掌柜一边为明昭打包一边回答,想了想好心提醒道:“客官,听您口音不是观音道的人吧?你不知道这城内本就不太平,城东又多是下九流集聚之地,一个人去怕是不安全呐!”
明昭闻言心里有了主意,接过掌柜手中的包袱向城东去。
于城中一路走来所见房屋大多低矮破落,少有的高门大户看起来也久未修缮。
不知是天气炎热还是别的缘故,青天白日的也不闻人声,京中宵禁都没有如此寂静,满城衰败之象。
半晌后差不多到了城东地界,日头底下倒是热闹起来,路边多了些闲聊争吵的动静。
虽说明昭此前做了一番乔装打扮,但当她这个外乡人走过,人群中总有警惕不善的眼光,令她有些不自在。
从布庄掌柜那儿明昭还得知,成为边关商道前,此地有过一段更鼎盛繁荣的过往。前朝天降祥瑞于此,百姓供奉观音像,建起观音庙,四方信众朝拜,因此此地得名观音道。
观音庙虽年久失修,但其基底仍矗立风雨中,此去经年在城东民居中仍旧显眼。
观音庙的门已经不知去向,偌大的佛殿也被各个势力分割成自己的地盘。殿中央的叶衣观音像被扒了镀金的壳子,只剩些泥塑的底子能瞧出观音的形状。
在此处蜗居的百姓衣着皆差不多,明昭费了一番功夫才从灰扑扑的人群中找到与水娃同龄的孩子。
这些面黄肌瘦的孩子穿着破布衣躲在庙中一个最漏风的角落,见明昭走过来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警惕防备却不露怯。
马上就要走到他们面前,水娃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拦在明昭身前。
“你来干什么!”男孩脸色激动得发红,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小兽。
见到自己要找的人,明昭总算松了口气,双臂抱胸弯下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为何这么紧张,我可还没做什么呢。”
“还是说,你心虚了?”
水娃被戳到痛处,偏头不与明昭对视,但小小的身体仍执拗地挡住明昭,不让她接触身后的孩子分毫。
“行了,我们当初要有坏心根本就不会放你回来,更何况是······”察觉周围不善的目光,明昭压低声音,“给你粮食呢?你别太不知好歹。”
“借一步,我有话要跟你说。”
这半日明昭观察到观音县的境况,心下有了思量,有一件事必须要问问水娃。
水娃熟门熟路地将她引到无人的僻静处,不知明昭要说些什么,小脸上带着疑惑。
明昭蹲下来,盯着水娃的眼睛,不容他逃避:“你想不想从军。”
短短一句话如平地惊雷,水娃有些难以置信,可明昭认真的神色做不了假。
他很想告诉明昭自己愿意,但想到观音庙的弟弟妹妹,只能说出口个”不“字。
明白他的顾虑,明昭劝道:“不瞒你说,你的身手和胆识比军中许多将士还要厉害,若从军日后必定平步青云。将来做了将军不仅可以让弟妹们过上更好的日子,说不定还能斩除这城中恶官,守卫一方平安。”
一番话让水娃心神动荡,梦寐以求的生活似乎近在眼前,他垂眼,手指不自觉地揉搓着衣角。
看出他的踟躇,明昭莞尔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你不必马上做决定,三日后仍是我和昨日的大叔当值,你若想好了就来找我们,过时不候。”
毕竟从小习武,明昭能看得出水娃其实是个筋骨不凡、天资聪颖的孩子,如果继续在此地生活被贪官酷吏磋磨,实在可惜。
回到军帐中,明昭同辛洪细说了城中种种,他边忙着手上的活计边听,不置可否。直至听闻明昭请求让水娃从军到他们这一营来,方停下动作,转头略带惊讶地瞧了明昭一眼。
“你有惜才之心,他确实是个从军的料。若他愿意来,我可以给他安排妥当。”
明昭闻言喜上眉梢:“张三谢过伙长!您快去歇歇,这儿让我来就行!”得了好处,她动作利落地抢过辛洪手中的炊具。
这滑头小子,辛洪白了她一眼,索性把东西丢给她,自己到一旁歇着去了。
这时已天色不早,范力干完分配的任务在营帐附近闲逛。
晃荡到这边来见明昭回来了,想到从晨起便没看到她,心下不爽,非得凑上来犯贱:“哟,小少爷回来了。一天不见人影,怕不是到哪躲懒去了,眼下马上要收工知道回来装勤快了?”
自上次结仇后两人一路不对付,今日明昭奔波忙碌,实在疲累,没有心力搭理他,对他的讥讽置若罔闻。
范力见她不理睬,一副蔫儿吧唧逆来顺受的样子,一时间忘了前些天刚被明昭狠狠揍过,洋洋得意地准备继续奚落,粗鄙的话语正要脱口而出,“镗镗”一声,辛洪的拳头已经落到范力头上,力道之重穿透他的头盔,震得范力头晕眼花。
身后传来辛阎王冷酷无情的声音:“验收不合格,滚去重新做。”
明昭幸灾乐祸的憋笑落入范力眼中,他吃瘪恼怒,可阎王爷的威压让他不敢有所动作,只能暗暗向明昭飞眼刀,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重新码放柴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