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姣用五个铜板租赁的小屋就在北松坊,原先这里也是京中正常划分的民居,但随着这几年各地流民增多,从北松坊建起第一家济善堂开始,一有流民逃难进京就都奔着北松坊来。
有人做起了流民的生意,收购大户人家或是茶楼酒肆的边角料重新烹调给流民果腹,哪怕食材不佳也远胜济善堂的清粥咸菜。
京中若有人想要廉价劳动力也会首先想到北松坊,一来二去这里的流民也有了零活营生,赚几个铜板用于糊口,于是,越来越多的流民开始选择租房长住。
而他们的收入远远供不起京中的房租,不过房主也是聪明的,通常一间屋子安放通铺,睡十个八个不成问题。这法子一举两得,流民有了住的地方,房主也拿到了更多的房钱。
一旦有人开始这样做,其他人纷纷效仿,自家房子不够用便在旁边搭建新房,先是院子,再是小巷。至今,这北松坊的民居用‘挤挤攘攘’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墙挨着墙,窗对着窗,房檐层层叠叠,你搭着我,我搭着你,哪怕一天中日头最毒辣的时候,这些房子里头依旧照不进半点阳光,一片漆黑。
因为流民增多,当地百姓大多也都搬离,而此处围绕流民开设的廉价小铺也越来越多,从最低劣的布料煤炭,到便宜的吃吃喝喝,让这北松坊愈加拥挤。
人一多,每日排放的粪便和垃圾也会跟着多起来,常常还没走到北松坊就能被路口堵塞的垃圾熏的后退连连。
何玉姣用帕子掩住口鼻,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厌恶的皱起眉头,她几日没来已经无法适应这里的味道了。
绕过路口聚集找活的短工,她往一条小巷走去。
巷子里污水横流,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饶是她小心避开,鞋袜还是湿了一些。
在走进一户小院后,里面传来洗衣捶打的声音,院子当中一口井,围绕井口周围,五六个妇人,每人一口大木盆,正热火朝天的洗着衣服。
“瓢婶子!”何玉姣唤了一声。
井边一位肤色黝黑,身形微胖的妇人抬头瞥了她一眼,酸溜溜的说:“呦,这才几天没见啊,爬了哪家员外的床,人都阔气了!”
其他的洗衣妇也都看了过来,眼神中满是不屑。
作为北松坊最底层的人,她们习惯将任何女人的‘发达’归结为‘不正经’,没错,她们这样的女人除了去爬男人的床,哪还有别的出头之路!
可她们之所以还在这里洗衣,倒不是有钱的男人瞧不上她们,而是她们自认清高不屑于此!
但何玉姣却知道,这位瓢婶子可没少为了几两银子去骗那些个短工劳力!
她走到瓢婶子身边,低声问道:“婶子,你接不接大户人家浣洗衣服的活?”
“这不正洗着吗!”瓢婶子直接冲她翻了个白眼。
何玉姣却看了眼盆里的粗布衣裳说道:“这算什么大户人家,连绫罗绸缎都穿不起。”
“啧啧啧!说的好像你穿的起一样!你以为人人都是秀才都是员外啊!还绫罗绸缎!”
以她的认知,所能想象出来的大户人家,顶了天的也就只有秀才和员外家了。
京中有钱有势的人遍地都是,可那是她们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人物,单凭想象,她想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