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的意思是,最多打三条。
我们把尔古按照“头东脚西”摆在柴堆上,送葬的物品玲琅满目地堆放在火化场周围。
嫂子给哥哥嘴里插了一根点燃的香烟,让风吹着它一点点燃尽,然后对他说:“尔古,你走吧,以后你再也不会疼了,解脱了。”
哥哥只是闭着眼睛,沉默地抽烟,没有回答。
两位火葬师在木柴堆上浇汽油,从他的头脚两处点燃,熊熊大火在山涧里绽放,熏得人睁不开眼,尔古的身体消失在滚烫的火焰和浓烟里。
远处再次响起枪炮声,混合着被烈火扭曲变形的视觉和人们声嘶力竭的哭丧,我感觉自己身处人间炼狱。
哥哥的身体开始燃烧的那一刻,我妈哭得好像马上要晕过去了,似乎再大的火焰也没法烧干她的眼泪。
我往火化坑里丢了一个黑色的小孩玩具,这是我还给他的。
1995年,我九岁,当时村子里的小孩们突然流行起来玩一种叫铁皮青蛙的小玩意,一按青蛙的屁股,它就会往前跳。
我们会比赛谁的青蛙跳得远。
我有个姑父会打银器,他把我和我哥的铁皮青蛙改良了,我们的青蛙是黑色的,体型更大,跳得更远,身上还嵌了用铁丝做的花纹,看起来特别威风。
有一个女孩问我,你这个是在哪里得来的?
我对那个女生有点意思,为了能讨好她,就跟她说这个宝贝别的地方可没有,但我还有一个,下次出来玩我送给你。
那时候的我天真地认为,只要我把这个玩具送给她,她肯定能因此爱上我。
我打算回家之后把我哥的铁皮青蛙偷来送给那个女孩,我偷的可不是玩具,我偷的是我的爱情。
到时候我就可以和她一起比赛玩青蛙,如果我赢了她,我就让她在我脸颊上亲一口。
人长大后的很多行为在童年时就有迹可循,也许我小偷小摸的毛病在那个时候就生了根。
我被我哥抓了个现行。他使劲抓着我的手腕,“你干什么!你敢偷我东西!”
“我没偷!我就是想拿过来看一下!”
“你自己有,干嘛拿我的?”
我们正打算打一架,被我妈看到了,她对我哥说你就借他玩玩吧,他又不是不还给你!
一般这种时候,妈妈总是会向着我,当时我躲在我妈身后,小人得志地对我哥做了一个鬼脸。还故意当着他的面把两个青蛙都放在书包里。
我妈走后,我哥就恶狠狠地瞪着我,“好,俄切,你喜欢玩这东西是吧,我让你玩个够!”
那天我哥气得晚饭都没吃,气冲冲地从家里跑出去了。
吃完饭我背起书包蹦蹦跳跳地跑去赴约,到了我们约好的地方,我刚把书包打开,里面突然蹦出来一只湿漉漉的浑身是脏水和泥巴的活癞蛤蟆,把那个女生吓哭了。
差不多从那个时候起,我和我哥的关系就时好时坏,我要是整他一次,他肯定要报复回来,一转眼就这样度过了很多年。
我们根本不懂得所谓成长与亲情的变化轨迹,现在想想,只是因为那个时候的我们开始慢慢长大了。
我的大脑中闪过了很多碎片,却没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过去。
表哥站在大火前发呆,火光把他的瞳仁烤得明亮,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正想起了和我哥曾经一起度过的一些时光。
1995年的一个夏夜,那天是我的偶像文举从成都回来的日子,我和我哥、我表哥、还有另外几个年纪比我大的男生聚在一起,他们在玩525游戏。
这群人里就我年纪最小,喝酒我喝不过他们,聊天的内容我也有点跟不上,我坐在旁边困得眼皮打架,其他人却还兴高采烈。
文举察觉到了我的无聊,突然喊我:“俄切,我讲个鬼故事,你听不听?”
“听听听!”我瞬间就来劲了。
文举提议把屋里的灯全都关掉,屋里一片漆黑,他用在成都偷来的手电筒从下边照着自己的脸,惨淡的白光打亮他的下巴和鼻孔。
“这是干什么?”
“这样比较刺激。”
文举说,他要讲一个发生在利姆乡的真实故事。大约发生在八十年代前后。
咱们隔壁的尼日村,有一条河。
据说河的对岸曾经就是大片的罂粟田,开花的季节,漫山遍野一片耀眼的红,后来到了上世纪五十年代的时候,共产党把那片山上的罂粟全都铲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