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抱抱她。”
伊莲娜小姐坐在轮椅上,远方的太阳正在向着海平面垂落。
安娜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卡拉的船票。
那篇论文,这场访谈,艺术中心里的纷扰……这几日以来的一切,都是关于卡拉的。
学者们争论着,拼凑着在一百五十年前的某个雷雨天,教堂外的卡拉凝视着闪电划破夜空的场景。
他们用了一万种方式,去在想象里回忆着那般光景。
各执一词或殊途同归。
无论如何。
又没有人能真正的穿梭时间,回到那天的夜晚,去看到所发生的一切了。
此时此刻。
一百五十年以后,另外一位伊莲娜小姐刚刚结束完那些争吵,她坐在窗边,盯着窗外的风景。
有人会像讨论卡拉那样,讨论今天发生的一切么。女人想,有人会像争论《雷雨天的老教堂》一样,争论今天发生的事情么?
安娜不清楚。
无论如何。
又没有人能够真正穿越时空。
她只能坐在窗边,在脑海里想象着那是什么样的场景,想象着艺术史的学者们,将会怎样去刻画此时的图景。
沉默的时空里,两个人沉郁的背向走开。
年轻的艺术家的脚步轻若无声,他的身影连同脚步声一起,融化在了歌剧院后台的回廊甬道之中,他或愤怒,或平静,或轻蔑。
而在他的背后。
脸上挂着或轻蔑,或平静,或愤怒神情的年轻的艺术评论家坐在窗边的轮椅上,融化在了海风之中,纱帘漫卷,裙袖飞扬。
这样的风,这样影,是否寓示着什么躁动而不安的情绪?
想象着那些唧唧喳喳的评论家们。
伊莲娜小姐伸出手,吧嗒一下,用力的关上窗。
风噪声消失了。
纱帘从她的身上落下。
归于平静。
大舔狗奥古斯特跳上了安娜的膝盖,蹭来蹭去,愉快的叫了一声。
——
“……”
“安娜·伊莲娜和顾为经艺术生涯的早期争论,关乎一个重要的问题——爱和愤怒,到底哪一者是更加本源的力量。”
“伊莲娜女士是《油画》杂志历史上非常年轻的艺术总监。当时行业内把《油画》杂志社的理事长称之为‘艺术的教皇’,按照这样的观点,伊莲娜女士就像是切撒特·波吉亚,那位史上最年轻的红衣主教。遗憾的是,这位红衣主教和艺术家顾为经之间的关系,不像艺术史上那琳琅满目的红衣主教和艺术家之间的组合那么类似于雇用关系……他们是非典型案例……在艺术上,类似于伏尔泰和沙特莱女侯爵,二人在一个庄园里共同生活了十六年,共同完成了很多学术工作,甚至一起参加了法国科学院的学术竞赛,又时不时的爆发一些争论。”
“当然。”
“与女侯爵和伏尔泰关于牛顿的科学争论不一样的是,伏尔泰文风锐利,充满了犀利的讽刺,且文采飞扬,还有一种特殊的幽默感。单纯就文字风格而言,祖上拥有着两个帝国伯爵头衔的安娜·伊莲娜反而是两人间更加‘犀利’的那个。”
“她认为,人只有意识到愤怒的力量,只有足够强大的去驾驭心中的愤怒,理解自己内心中的阴影,这个世界不被阳光照亮的部分,才有资格去谈论爱,否则那就只是盲目的,无用的,空洞之爱。”
“顾为经则持有近乎完全相反的观点。他认为爱不是愤怒的仆从,相反,愤怒是爱的仆丛,只有爱,才能让人能够去驾驭心中情感的火焰。单纯出于欲望的愤怒所迸发的不是力量,而是对于生活失去秩序的恐惧……”
“不得不提,顾为经的人生观,也许很大程度来自他的爷爷。”
……
——《来自艺术的力量·第十五版·第一卷——顾为经与安娜·伊莲娜:从心而终》第3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