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从来都说到便做到。
相较这种情况,那反而是一种更“好”的可能性。起码证明,他是会咆哮的,他是会被那些雄浑的、狂野的力量占领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发出嘶吼的。
这句简单的抱歉。
便真的让安娜彻底失去了继续这场谈话的所有兴趣。
“卡拉做的最勇敢的事情,不是跳上火车离开巴黎。她所做的最为勇敢的事情,是跳上火车返回巴黎,她没有用幻想的跳避去解决问题。她冲进了自己的笼子里,和一团乱麻的人生战斗到底。”
“绝不妥协。”
“g先生和陈生林说。这个世界善与恶很重要,他永不妥协,我同意这个观点,我很钦佩。但我想说,真与假也很重要,和善与恶一样的重要,甚至更重要。”
“真正的善行需要的是直面鲜血的愤怒。虚假的善良,只需要闭上眼睛,念一句thelifeissobeautiful,然后便以为自己拥有的勇气。”
“问问你自己,顾先生又或者是g先生,此时此刻,在你的心中,还有愤怒的火在燃烧么。”
“伊莲娜小姐。”
顾为经原地转过身。
他看向女人。
“是这样的,我今天并不感到愤怒,因为我觉得你说了很多很正确的道理,人应该要像狮子一样,我爷爷最喜欢狮子了,我回去告诉他,他一定会喜欢你的很多比喻的。”
“我为什么要为正确的道理而感到愤怒呢?”
“但这个世界是这样的。他们是生活在贫民窟里的,孤儿院的小孩子。”顾为经轻声说道:“他们是孤儿,你也是孤儿,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从小到大的生活中,也缺少能够完全扮演父母这样的角色的人。”
“但我们又都是不一样的。”
“很多人仅仅只是活下去,就需要拼尽全力,我觉得您始终没有完全的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你说他们必须要学会愤怒,他们必需要要明白自己的不幸,他们必须要学会忍受着饥饿,要咬住牙齿,要努力努力再努力的和生活搏斗。”
“你所说的每一句都都是正确的,但在我心中,这又不是他们所需要的。”
这是整场谈话里。
顾为经第一次反驳伊莲娜小姐的话。
“我相信您一定很了解艺术品,我相信您是一个很好的艺术评论家。就像我相信,你也许不了解孤儿院里的生活一样。”
“只有动物园里的小狮子,才需要勇敢的逼迫着自己去对生活亮出獠牙。真正降生在荒原的野生的小狮子,它是不会需要去学会忍受饥饿的。”
“饥饿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生活的本来面目。”
顾为经站在原地,他慢慢的说道。
“你知道茉莉么,一个很有趣的小姑娘,她患有艾滋病,在孤儿院里,她就是最受普通小孩子排挤的那类人,从小没有人跟她一起玩,每天就可怜巴巴的看着大家。我不需要去教会她,什么是忍受孤独。”
“我知道哪怕到现在,在学校里,可能也会有人排挤她。我知道这一点,但她不跟我说,所以我也不和她说。甚至,从另一方面来说,我知道那些学校里排挤她的孩子,或者那些不让孩子们和她接触的家长,脑子里想着什么。对此,我是生气的,同样,我也是能理解的。”
“茉莉是个好孩子,她勇敢,坚强,善良。接触的久了,其实很多年长些的大人们,那些不在意hiv的大人们,或者能让自己试着接纳她的孩子们,其实都蛮喜欢她的。”
“其实,孤儿院里是有很多很多,并没有那么让人喜欢的孩子的。我甚至可以说,他们很让人讨厌。”
“他们不坚强,不勇敢,也不善良。你可能去孤儿院里根本看不到他们,但他们又是真实存在的。我见到过有一个大些的孩子,他跑过了摸酒井胜子小姐的裙底,尝试要去猥亵她。当然,他没有得手。”
“可你问我愤怒么?我怎么会不愤怒呢。我愤怒极了。我一把掌就想扇在他的脸上,我想让他滚,我想让他从孤儿院里消失。我费劲那么多的辛苦,想要孤儿院的日子变得更好一些,不是为了提供给这样的人的。”
“那时我刚刚在孤儿院里捐了一笔对那里来说相当不小的钱。如果我要这么做,我相信我是可以做到的。孤儿院的院长会卖我这个面子,或着害怕得罪我,可能会想办法把他转去别的地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