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多为天子在草原收编的十营新军,出征时约有九千一百余,现在还剩八千出头,各营都有缺额,尤以渡江的横冲、铁骑、振武等营缺编最严重,回去后还得增补人员。
此时颜含就站在船头,放眼眺望淮南大地。
“鏖兵多年,合肥重镇竟然都渺无人烟,唉。”颜含叹道:“生民多艰!生民何辜!”
“父亲,今天下安定,淮南应会慢慢恢复过来的。”其子颜髦说道:“父亲若——”
颜含摆了摆手,道:“我老矣。”
颜髦不再劝了。
有些话不用摊开说,那样太难听了。父亲要追求身后名,所以不会出仕邵梁的,但颜氏子弟可以。
这也是维持家族的一种手段。
父亲赚了名声,子弟得了实利,懂的都懂。
入夜之前,船队停了下来。
晚风之中传来了炊饭的香气,岸边一些人正在跑马圈地,然后树立界碑,眼见着入夜,亦纷纷散去。
“父亲,请用膳。”颜髦从船尾端了一碗鱼汤过来,恭敬地举过头顶,轻轻放在颜含面前的案几上。
他们家族的规矩非常多,上下森严,礼法执行得非常严格,与其他世家那种宽松甚至有些上下不分的情况——比如儿子直接喊老子名字,或者父子二人勾肩搭背一起纵酒等等——大相径庭。
颜含接过鱼汤后,问道:“哪来的?”
“淮南孙府君遣人送来了数尾鱼。”颜髦答道。
“哪个孙府君?”
“便是乐安孙氏的孙松孙德懋。”
颜含想起来了,他听过这个名字。当初据守金城的几大“贼首”中,便有此人的名讳,没想到竟然一跃而为淮南太守。
“天子可有鱼汤?”颜含问道。
“有的。”颜髦说道:“帝后二人皆有酒食赐下。”
颜含遂不再多问,喝起了鱼汤。
颜髦慢慢退下,然后坐在船头,与船工们一起吃着粟米饭。
没有菜,就两勺豆豉下饭。不过降人么,还能要求啥?况且颜髦不是那种高高在上之人,颜家固有清誉,但真没什么钱,说句不怕人笑话的话,王导幕府中随便拎一个下僚出来,都比颜氏田宅多。
“听君等口音,似非洛阳人?”吃完饭后,颜髦亲自到船边洗涮碗筷,随口搭话道。
“官人好眼力。”一名船工笑道:“我等本是魏人,虽落籍河阳多年,但这口音是改不过来啦。”
“亡国之臣,叫什么官人?使不得。”颜髦连声道。
“没有坐囚车上船的就有机会。”船工笑眯眯地说道:“攻灭刘汉、李成,都还任用了不少降官呢。再早些,石勒、曹嶷降官都有,官人丰神俊朗,未必不能复起啊。而且——”
船工想了想后,又道:“临上船之时,幢主特意将我调来,嘱咐勿要折辱颜公,有什么短缺立刻报上去。起航已多日,颜公粗茶淡饭,安之若素,竟是一个要求都没提,让我等十分佩服。”
颜髦也笑了道:“你眼力也不错。”
“比起官人差远了,也就走南闯北多了些,见得也多了一些。”船工说道:“从军多年,临了还是队主,这辈子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