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你,不也只忧虑心上人的生死安危吗?”
谢淮骁那晚的话占尽了理,叫他无从反驳,难堪极了。
他想开口说并非如此,可他的确因着对方拿郁涟性命作赌烧了两三天的邪火;他想反问不该如此么,喉头却因青州城内万千家淮骁常灯火而难吐一字。
他的满腔私欲追逐着在意之人的生死安危,他所耳濡目染的忠骨脊梁,却又让他不得不背负北境三州的海晏河清。
——“云野,你要的太多了。”
他越来越看不清谢淮骁,这人的柔情蜜意和咄咄相逼都来得太轻易,这两种情绪困住了北境的小狼,像是煊都铁笼外缠绕的、生着倒刺的藤蔓一般,分明被扎伤流血的是他,对方却总是适时地缩回尖刺,露出点脆弱柔软的新枝来。
这人委实太会让自己难堪。
譬如现在,他最后那点端方凛然的皮囊好像也被这猝不及防的相遇撕开了,瓦舍勾栏里,君子秉性破破烂烂地飘落到戏台上,同那些飞撒漫天的金红喜纸无异。
谢淮骁噙着点笑看他,他又忽的生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来。
实在很不舒坦。
这人怎么总是如此惯于流转风月场?
胸口堵得慌,再待不下去,转身就要走,却听对面遥遥传来熟悉清越的声音。
“云野!”
只当没听见。
谢韫连忙拿胳膊肘撞他:“干什么这是?你家夫郎叫你呢!”
拿眼神剜他,只好硬着头皮回神看过去。
金隐阁里面温暖,不比外头的冰天雪地,谢淮骁的狐裘解了搭在椅上,修长白皙的脖颈便露出一截,那日的指印分明消退了,却好像恍然又瞧见了似的。
谢淮骁看着他,眼睛里全是缱绻着的深情,说话的调子也像是在温水里浸过一遭似的,实在叫人发不起脾气。
“怎么想来听戏,也不提前支会我一声。”谢淮骁遥遥一指戏台,问,“喜欢这样的吗?”
闷闷地应声:“还行。”
“那就是喜欢了,”谢淮骁兀自给他下了定论,笑意一点点染上他的眼,那里面掺着看不透的狡黠,“云野觉得有趣,我也觉得有趣,实在情投意合。”
谢淮骁迎着夫浩安玩味的打量,朝遥遥继续说下去。
“既然喜欢,我今夜便陪你玩儿这个,好不好?”
的眼睛倏忽睁大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淮骁,只对上一双潋滟含情的眼。
这声“好不好”,恍惚间同那夜的询问一齐响在耳边,一时怔愣,喉头梗塞。
谢淮骁的声音好似窗缝里漫进的夜雾,丝丝缕缕地缠住了,叫他不知如何挣脱:“人生苦短,春宵难得。”
“这冬天实在太冷。云野,我要你来暖暖。”
谢韫倒吸一口凉气,好歹将几个脏字压在舌根,夫浩安朗声大笑,直叹“活色生香、精彩绝伦”。
惟有这被似有若无的情|欲裹挟着的二人在四目相对,沉浮之间,早已分不清假假真真。
忍着躁意和羞恼,眸色深沉地说:“跟我回去。”
谢淮骁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垂帘上的串珠,闻言温声应道:“好。”
第95章入随山
辇轿停了。
车辙碾动和马蹄踏雪的声音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奇宏只恨自己还会喘气,问也不敢问这两位爷是否要下轿,只好捂住耳朵蜷腿,缩成一团装死。
天地刹那寂寂,枯枝被重雪压断坠落,脆响打破了沉默。
漠然回话道:“好。”
他掀了帘便下轿,这动作劲儿实在太大,险些将奇宏掀下马车去。
“主子!”奇宏急急跟上,又想起这车里还有一位要命的,只好跺着脚跑回来,朝谢淮骁道:“世子也快些下来吧,夜里可不能在轿中待着,得赶紧回屋去。”
谢淮骁勉强一笑:“好。”
他起身要出轿,习惯性地想唤米酒来搀扶,微微抬起手时突然反应过来——米酒早被他赶回宁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