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卷:“?”
戚少商又道:“当初见你暗中出手,擒住黄金鳞时,我便知道你隐藏实力留在我身边,必然另有所图。顾惜朝三番两次讨好,你对他不假辞色,唉,我本该早有觉悟的。像你这样聪颖的女子,还能为什么逗留?”
季卷:“啊?”
戚少商动情道:“季姑娘,今日见你浑身伤口,仍要勉强对我微笑,我的心一霎时竟是痛苦至极,只恨不得能以身代之……”
季卷:“不是……”
戚少商一时情衷,握住季卷双手,一双潇洒风流眼中全部映着季卷面目,认真道:“季卷,我这一颗心里,已是绝不可能洗去你今日身影了。”
季卷惊奇看着他,像看到一匹种马突然口吐人言。她脑中霎时间飞过许多片段不成文的念头,零零散散,总集成一句话:无怪息红泪分明对戚少商未能忘情,却如此决绝,不愿给他任何机会了!
她努力从戚少商掌中抽回手:“戚大寨主,你想多了。我隐藏实力,是因为对顾惜朝抱有怀疑;几次拒绝,也不是为给别人留机会。我对顾惜朝所言,每字每句,皆发自真心。”
她麻木道:“江湖皆知我对金风细雨楼的苏公子情根深种,此情无悔,遭拒不怨,生死不易。我要告诉你,江湖所言非虚,我对苏梦枕,的确到了非他不可的地步,绝不可能在他之外,喜欢上别的男人。”
第64章喜酒
京城。杨柳春风。
迎着自窗沿拂入的杨柳春风,苏梦枕微微笑。
他很少笑,在极少的笑里多数时候也是冷笑,对着敌人的微笑更为罕见。
但他此刻当真在微笑,对着雷损。
他正与雷损在三合楼上品茗。
官家月前受过一次刺杀,已是惊弓之鸟,再不能忍半点惊吓。因此,京中所有斗争风波乍停,三教九流,皆知此时闹事,便是要与官家彻底作对。而作为京中如今最大的两股势力头目,雷损与苏梦枕更是把握京中风向最迅捷的人精中的人精,因此,刺杀大案后月余时间里,六分半堂与金风细雨楼称兄道弟,遇事有商有量,竟亲近似一家。
有人在这令人不安的亲近中才忽然又想起,其实苏梦枕与雷损还是未结成的亲家,彼此之间,或许本就不必走到你死我活——这说辞是谁又在暗中散播的?
无论这谣言是谁挑起,在如今氛围下,他们两人甚至敢不带足兵马,仅带一二亲信,便在三合楼会晤。
他们当然有正事要谈。这正事还与结亲流言中时常被提及的第三方有关。他们要谈的正是青田帮!
自季冷搭上官家恩宠,飞速崛起后,这一年间,从偏僻东南往中原各地辐射输送的货物不知凡几。六分半堂占了先机,青田帮送往京城的生意里,原能分润到两成利益,可等江南易主,官家再度给季家父女封赏,而金风细雨楼又入了官家眼,季冷便向他摆明了提出,要在如今利益上减去半成,添到给金风细雨楼的摊子里。
雷损并不知道金风细雨楼与青田帮如今有哪些生意勾连。季卷那小狐狸把江南水路盯得极紧,少有给他安插眼目的机会,货物记账也用了全新的方法,令他直至如今,都得不到青田帮生意规模的具体数额。因此,这原本的两成利,已经很虚假,如今还要减去半成,他哪里忍受得了?
但如今时间,官家敏感,却又经不起任何刀兵。
唯有谈话。唯有与苏梦枕详谈。
在苏梦枕微笑以前,他们已结束了一轮言语交锋:雷损要苏梦枕把多占的半成利吐回来,苏梦枕讥笑他老得牙掉,不敢找天子眼前红人季冷的茬,只敢灰溜溜回来求他。
一轮语毕,雷损饮茶,苏梦枕微笑。
这一个月的安宁,对局势的影响颇为微妙,但落在苏梦枕身上,却是难得养病的好时机。纳兰初见与树大夫悉心照料,而他又始终未动刀兵,经由将养,身体状态已达到入京后几年间的巅峰,在此春归季节里,甚至迎风多养出些血肉,填充他过分瘦削足可见骨的脸颊,令他笑起来时,居然不太像鬼,又恢复了年少时候病色中仍能见到的几分俊逸。
雷损目视气势越发凌厉逼人的苏梦枕,忽而叹息道:“其实苏公子不必咄咄逼人。若要把这半成利润,算作纯儿的嫁妆,尚显不足,六分半堂愿额外再让半成利,作为纯儿带入金风细雨楼的陪嫁。”
“陪嫁?”
“当然是陪嫁。纯儿将至及笄,正是待嫁之身,我已命她从杭州动身,不日便要抵京,恰好趁早与苏公子完婚。季冷既然这么慷慨折送陪嫁,届时你与纯儿,定要敬他一杯酒。”
苏梦枕脸上的笑意淡了。他放下茶盏,寒目再抬时,已是随时会出手的凛冽。他冷然道:“雷总堂主这般打算,苏某必不会令你如愿。”
雷损笑。这笑容在他们脸上似乎互斥,非得有一方不笑了,另一方才能拾起,此时占住微笑所有权的变成了雷损,他的笑容比起苏梦枕要难看得多,因此也就刺眼得多。他笑着说:“苏公子忽然这般大气,连唾手可得的一成利都不要,倒与方才斤斤计较判若两人了。也是,青田帮如今势大,已隐隐有了几分当年‘大连帮’的雏形,苏公子动了心思,想做季冷的上门女婿,也在情理之中。”
苏梦枕不言。他在思考雷损此时提起雷纯的目的何在。找他要利?以婚约为要挟,也该是逼他吐出利益,不必说这种话激他。徒逞口舌之快?雷损还没昏头到这种地步。
那便只能是试探了。
雷损要试探他与青田帮的关系,或说试探他与季卷的关系。
他有些算计,需要确定了这种关系的亲疏程度,才能继续做局。
——继续令他猜测,如何?
这些分析只在电转间结束,苏梦枕也立即拿定了主意,偏一偏头,再正过来时,脸上已漾起极为幸福的,憧憬的神情。那种神情对苏楼主来说极不相称,但对于双十出头年纪的青年人来说,却又寻常可见,时时会有年轻人冒着傻气,带着天真,用这样的神情,发表一些徒惹人笑的爱情宣言。
苏梦枕宣言道:“雷总堂主说得是。若非雷总堂主相助,我也无缘与季姑娘情好日密。待我与季姑娘成婚之日,我自会敬你一杯酒。”
他说罢,立即起身离席,遮挡住脸上神情,不让雷损有机会揣测。等他快走出门外,雷损才又在他身后慢悠悠道:“苏公子对季少帮主,原也如此深情。不过,这般深情的苏公子,不该在毁诺城的消息前如此平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