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里正提起鸽笼,用一张厚重的毯子裹住脖颈和脑袋,跌跌撞撞下山去了。我又忍不住咳嗽,便在长椅上坐下:
“剑宗那几人,你认得吗?”
“为首之人名为陆平,堪称剑宗的中流砥柱。另一人面生,大约是某个被藏起来的老不死。”阿莲并不坐下。
我想听她说更多话,却迟迟等不到下文,忍不住伸手去握她的手腕:“还有其他的吗?”
“其他的?”隔着布条,阿莲的眼神仿佛透出几分疑惑:“剑宗被我杀破了胆,还没林远杨追得紧。他们从着朝廷,近些年壮大得很,许多人我都不认识。”
“好吧。”我拉了又拉,阿莲终于在我身边坐下:“他说文牒能到汤州。”
“汤州以北便是中原,到那儿就算是到了皇帝脚下,离晟都不远了。”阿莲把一缕头发夹在耳后。
“你家……你住的地方呢?”我拨弄着她的手指,想起阿莲本来就是南境人。
“更北,已经可以算是边关。”阿莲道:“我老家不过是个小村子,已经被人烧了。”
“你来这一趟,有回去看看吗?”我随口一问,说完才发觉不礼貌。
“我找不到那里了。想必已变成田地。”她依然平静。
“从这里看风景不错。”我拍拍她的小臂,伸手到她颈后解开布条。阿莲低倾着头任我施为,布条脱落,露出她被压得有些发红的眼眶。
青亭地势很好,视野一览无余。
镇子变成雪地里几个冒烟的黑点,南面下山的隘口耸立如门。
弯弯绕绕的山路渐趋平缓,辽阔的衡江几乎替代了地平线。
阿莲扭头看着,呼吸好轻好轻。
若不是睫毛和发丝在颤动,几乎像是一尊孤寂的石佛。
我想去搂她的腰,又怕破坏了这一刻的美好,也就这么侧身坐着:
“等到你治好,我陪你再回来找家。”
阿莲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吐出一个浅淡的音节:“好。”
再往山下走时,已看不到我们上山的脚印。临近中午,雪小了一些,路更加好走。然而路途还有一半,阿莲忽然猛地一抓我的手腕:“不对。”
“什么?”我一头雾水。
“就是不对。”阿莲抿紧了嘴唇,忽然加快了速度。
我无可奈何,只好也跟着一路小跑。
沿山路走出半刻钟,阿莲便刹住脚步。
我沿她的视线看去,眉心顿时一痛。
里正挂在路边伸出的树枝上,已经死去多时了。
他还睁着眼,鸽笼歪倒在地上,原本活蹦乱跳的鸟被踩成几团血泥。
粗壮树枝横贯他的脖颈,连同毛毯一齐刺穿。
天寒地冻之下,涌出的血已不再滴落,在半空凝结成尖锐而猩红的刺。
像是我们的到来惊扰了死者,那截树枝慢慢低垂下去。
里正沉重的身躯顺着往下滑去,已经冷凝的血肉与树皮摩擦发出令人心悸的“嚓嚓”声。
“砰!”他轰然落地,溅起一片雪尘。
“这镇子里还有别人。”阿莲说着,把我拽近三分。
白发苍苍的捕头艰难摘下毡帽,伏在地上一边查看尸首,一边悲哀地嘟嘟囔囔。
“哎……你坐这个位子多少年了,镇上大家分明服气,怎么今冬忽然遭了大难?”老人扫去浮雪,看见位于里正颈侧的巨大伤口,话顿时噎在嗓子里。
“里正大人死时大约是不到一个时辰前,周围没有挣扎痕迹,也看不出凶手是如何把人吊到树上的。好在天冷,鸽笼里血凝的快,留下个足印。”见老捕头颤颤巍巍一言不发,我便把阿莲探查的结果和盘托出。
“是……是。”老人起身来到鸽笼处,仔细丈量着那个隐隐约约的足印。
山下已聚集了些镇民,紧张又畏惧地待在不远处。
不多时,传来女子的哭号——那大约是里正的妻子。